第 115 章 易折

    “所以,小时候同你说过的那噩梦。”封居燕喉咙哑了一下,停顿了久才继续道,“究竟是梦是真的?”

    她很小的时候常做同一噩梦。

    梦见自己躺在一昏暗的地方,像一四面皆墙壁的空屋或床榻。总有一满身是血看不清脸的人来拉扯她,想要将她推开、轰走。

    那双手几乎要将她血肉抓下来,痛得她在梦里嚎啕大哭。那血人哭得比她凄厉,那哭声听得人又害怕又难过,拉扯之下会急得捶胸顿足。

    对当年的她来说,那是一歇斯底里的疯鬼,是幼时摆脱不掉的梦魇。

    她时常在夜半惊醒,不肯承认害怕,又不敢继续睡,便跑去院门口坐着,看到外面提灯经过的巡夜弟子。

    那大弟子们问她,为何不睡。

    她折一根小树枝,小作地假装比划,说:“我练剑,先明日要查的。”

    几乎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了。乃至后来十年、百年,封家总流传着她少时天纵英才勤学刻苦的传闻。

    唯有封非是……

    唯有这兄长,会在她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,比划树枝假装练剑的时候,走过来问她:“阿燕,你是不是睡不着?”

    她起先也不承认。

    后来有一次怎么都缓不过来,坐在门槛上在哭,便同封非是说了梦里的场景。

    那是她百来年人里屈指数的眼泪。

    她睁着红通通的眼睛,带着浓重的鼻音,同最亲近的兄长说:梦里那血淋淋的人如何推她、扯她,如何弄得她满床的血如影随形,如何哭喊着驱赶她,一会磕头求她,一会叫着骂她。不她让到哪角落,转往哪方向,总是躲不掉。

    封非是听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,陪她坐在门槛边,看了一整夜梦都城的月亮。

    到最后她抓着树枝靠在门边,在快天亮的时候睡着了。闭眼前委屈地嘟哝了一句:“那人为何总要赶我呢……”

    如今想来,哪是恶鬼赶她。

    分明她才是那雀占鸠巢的恶鬼啊。

    她看着封非是,回想着近百年不曾回想过的少时梦魇,字字如刀:“你我这两具躯壳被占时,也那样撕扯过么?”

    “那两该存活的灵魄,也是那样哭着、叫着、骂着的么?”

    “有那样捶胸顿足,急得哀求甚至跪地磕头吗?”

    她以为梦里的细节早已记不清了,没想到如今一字一句『逼』问起来,简直历历在目。

    以至她都快分不清,那究竟是梦见的,是她真的见过。

    “阿燕……”封非是叫了她一声,不知是想打断她,是想安抚她。

    但是封居燕不依不饶。

    她总是如此,凡事容不得不清不楚,总要究出分明来:“我只问你,有那样吗?”

    “有像梦里一样痛苦吗?”

    封非是沉默下来。

    其实他以否认,以编造一谎,说自己根不记得了,或者说这两具躯壳来无主。

    但他知道这妹妹的秉『性』,到了问出口的时候,就已经无挽回了。

    到最后,他只看着对方,低声说道:“阿燕,是你做过很多善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做过很多很多善事,救过很多人,除过很多邪魔,收过很多弟子,递出去很多把剑,你——”他顿了一下,声音蓦地闷哑下去,“……嫉恶如仇。”

    封居燕听着,半晌之后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确实嫉恶如仇,世间每一次大事她都不曾退缩过,不是邪魔横行是苍琅北域崩塌,不她挡得了是挡不了,她永远握着那柄剑站在最前面。藲夿尛裞網

    她一度觉得“嫉恶如仇”是世间最的评价,比什么天纵英才、天赋异禀听得多。

    因为后者是天的,但“嫉恶如仇”是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,是她自己选的。

    众所皆知,她并不是什么温和柔善的人,她脾气又犟又硬,认了一条路便一直走到黑,决不回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她嫉恶如仇,决不回头。

    那一瞬,封居燕松开了始终紧蹙的眉心。

    她四下环顾了一圈,眸光扫过千百名带着伤和血的弟子,扫过恶战后的满城狼藉,有被暂时消挡但会铺天盖地的邪魔黑雾。

    最终,她看向乌行雪和萧复暄的方向,了唇。

    她说:“引来邪魔的源头该如何截断?”

    “以身相殉是不是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嗓音太低太轻,根听不清。等到乌行雪反应过来那句“以身相殉”,那秉『性』如刀的姑娘已经瞬间起了莹白『色』的风涡结界。

    她骤移到了兄长最近处,两手祭满了杀意最盛的剑气。

    其实在那瞬间,她是打算先杀了封非是,再自我了断的。但她在剑气落下之时,是调转了方向。

    是,那一刻,封非是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人遮蔽住了。

    他听见那跟着他长大的小姑娘叫了他一声许久没叫过的“哥哥”,说:“谢谢你陪我看了十多年梦都城的月亮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的,我眼里容不得半粒沙。”

    她嫉恶如仇,强占来的百年人,不要也罢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封非是听到了灵魄被剑气重击的声音,那种震与他的心跳同步,狠狠砸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头脑一片空白,整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“阿燕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燕?!”

    他脱口叫着,却听不见任何应答。

    眼前遮蔽撤去之时,封非是甚至忘了自己是仙门出身,会仙家术法。而是地伸出手,想要撑住面前的人。

    但他只看到那来要强的姑娘闭着眼,了无『色』地倒下来,像枝上整朵凋落的花。他架扶不住,踉跄着跟她一并倒塌下去。

    都说封家长老文雅得体,即便体质有恙、常带病容,也从未在人前失过『色』。但如今,他却狼狈地跪倒在地,全无斯文之相。

    他忙『乱』地试图去捞碎散灵魄,却徒劳无功,只在最后一刻隐约听见封居燕的遗音:“你呢?”

    我嫉恶如仇,眼里容不得半粒沙……

    你呢?

    封非是的作瞬间僵停。

    我么?

    我像早就没有资格说什么“嫉恶如仇”了。

    从他带着亲妹的灵魄,强占住这两具躯壳的那日起,他这一就再无资格说“嫉恶如仇”了。

    因为他永远都记得,那一日,那两具躯壳里该存活的灵魄是如何哀嚎的。就像封居燕描述过的那噩梦,那两陌而悲惨的小小灵魄撕扯过、恸哭过、挣扎过。

    但他那时候不顾一切地想要活。

    他想活着,想长大成人,想去实现一切尚未来得及实现的抱负——少时与妹妹常说的那,要斩妖除魔、一清明世间。

    他想看着妹妹成人,她有着世上少见的天分和根骨,就那样离去太惜了,那是跟着他一块长大的小姑娘,他舍不得。

    因为他不甘、不舍,所以他以从未有过的凶狠之态,带着妹妹在这世间存活下来。

    而那两具倒霉的灵,却因他而死,消失殆尽了。

    他以为只要活下来,他就以大展拳脚,去做所有想做的事。他会是高兴的。

    事实上,他再没有真正高兴过。

    封居燕常做的噩梦,封非是自己也日日在做。后来封居燕已经不再做梦,也不再受困扰了,他却依如故。

    他之前同封居燕说的那,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——

    在这百来年里,他做过许多许多善事,他门下收了数不清的浪人孤童。他无心剑术,一心扑在丹『药』符咒上,同花家的医梧常来常往,制出过许多救人救命的丹方。

    他这一的大半时光,都在做相似的一件事——赎罪。

    但活得越久,这罪其实越绵长,因为活着身就是他抢来的。到最后,他就有点分不清自己算善是算恶了。

    他在这问题里,整整困了一百多年,不知如何解脱。

    直到这一刻……

    ***

    那暂时被萧复暄和乌行雪横扫的邪魔污秽,就是在那一刻卷土重来的。

    或许是因为封居燕自废灵魄,让那座“桥”断了一半,摇摇欲坠。而另一半也开始有所松。

    是一切便疯狂起来。

    “看那边——”不知谁失声惊叫了一句。

    乌行雪和萧复暄循声转头,看见冲天的邪魔之息乌泱泱扫过来,如黑云压城。仿佛整世间所有藏污纳垢之处涌出来的邪魔阴物,都汇聚在了这一刻。

    但他们心里又十分清楚,这其实不是真的全部。

    世间城镇村落那么多,除了梦都,大大小小有百十座。正如之前乌行雪所说,他们杀了这一波,有下一波。拦得住这里,有别处,保住了今朝有明日。

    萧复暄在黑云疾速而来,将要吞天吃地时,一挽长剑,悍迎去。划出来的剑气如长虹贯天。

    两厢冲撞之下,整梦都城乃至周遭山河湖水都在波『荡』。

    乌行雪手指上寒风疾绕,冰霜飞星。

    无端气劲源源不断流泻而出,仿佛深不见底。

    他身形一,瞬间如雪雾一般消散在原地。

    但他并没有同萧复暄一道去格挡邪魔,而是在萧复暄未曾注意时,转身去了另一边——

    他用了最凶的杀招,附上了最澎湃的气劲,缠裹着最冷的寒霜。瘦长苍白的手指探向封非是的命门。

    这是他曾经身为灵王时,经历过万千次的场景——清除那『乱』线,看着那或善或恶的人在他手里死去。

    他避了整整百年,依避不过今日这一遭。

    他是要杀人,是要看着某活人死在他手里。

    封非是天体质虚弱,上限有限。乌行雪又用了最快最烈的招,他其实是挡无挡。

    但在触及封非是命门的那一瞬,乌行雪是滞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有一刹那的遗憾和犹豫。

    封非是就是在那一刻抬起了头,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出招抵抗。而是问了一句。那是他困陷百年的囹圄。

    他说:“你会犹豫,是不是说明……我算是一人?”

    乌行雪道:“你在害过的人眼里是恶人,在救过的人眼里是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杀你的人,两者皆非,无权评断。倒是你……以恨我。”

    音落下,风雪俱寂。

    他早已不是灵王,也没带银丝面具,遮不了脸上的悲喜。他的模样会映在所杀之人的眼睛里,而他会看着那影子跟着眼睛里的活气一并慢慢黯淡下去。

    他经历过无数回,依觉得那是世上最孤寂的一瞬。

    这一次,在那瞬间发之时,有另一道影子落了进来。萧复暄的嗓音低低沉沉顺着雪沫而至。

    他说:“别恨他一。”

    。

    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,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。

    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,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。

    也许他会收吧。

    另外,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,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。

    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。

    “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,我好饿,手脚都冻的僵住了。”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小安子,小安子,坚持住,坚持住,你不能呆着,起来跑,只有这样才能活。”

    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,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,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,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。

    “慢着!”

    秦虎目光犹如寒星,突然低声喊出来,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,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,引起了他的警觉。

    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,他觉得那是敌人。

    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?

    秦虎有些犹豫,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?要知道,他现在的身体状况,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。

    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,给人抓住把柄,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。

    “小安子,把弓箭递给我。”

    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,低声的说道。

    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,吓的他差点跳起来。

    “弓箭,弓箭是何物?”

    什么,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?

    秦虎左右环顾,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,两米长,手柄处很粗,越往上越细。

    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。

    木枪,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。

    “靠近点,再靠近点……”几个呼吸之后,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。

    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,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,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,进行侦查。

    当然如果条件允许,也可以顺便投个毒,放个火,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。

    “一二三……”

    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直到此时,他突然跳起来,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噗!”

    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,因为行动不便,所以这一枪,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,跳出车辕,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。

    为了情报的可靠性,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,不允许单独行动,所以最少是两名。

    没有几下,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,嘎巴一声脆响,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呼呼,呼呼!”秦虎大汗淋漓,差点虚脱,躺在地上大口喘气,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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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,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,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。

    “秦安,过来,帮我搜身。”

    秦虎熟悉战场规则,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,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。

    “两把匕首,两把横刀,水准仪,七八两碎银子,两个粮食袋,斥候五方旗,水壶,两套棉衣,两个锅盔,腌肉……”

    “秦安,兄弟,快,快,快吃东西,你有救了……”

    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,而后给他灌水,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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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还没亮,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,砍下了斥候的脑袋,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,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。

    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,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。

    “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,你小子发财了。”

    什长名叫高达,是个身高马大,体型健壮,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。

    刚开始的时候,他根本不信,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,以及两具尸体。

    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发财,是大家发财,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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